获奖者说 | 王晓岩:“侯奖”的肯定让我不再孤单

2022年01月08日 17:09侯登科纪实摄影奖

王晓岩,70后,94年毕业于天津工艺美术学院摄影系,世界华人摄影联盟成员。他在第八届侯登科纪实摄影奖的申报项目《大汖村最后十三人》在终评会第二轮评选中,总得分排名第一,一举成为本届“侯奖”的三大获奖项目之一。

评委那日松在终评会后的采访中表示,这是在初评阶段他个人认为会获奖的作品之一。评委郑梓煜称“这一组在几位评委之间有一个共识:这是一个非常经典的、我们所理解的、所熟悉的题材和它的操作、程度以及我们可以预期它的传播效率。”

 

获奖感言

非常感谢“侯奖”评委会的肯定,把这个重要的奖项颁发给我,对于我个人来说,这必将成为未来最美好的回忆之一。

侯登科先生一生致力于纪实摄影的诠释与思考,并在身后留下一支传承的火炬,而历届的“侯奖”获奖者和参与者都是火炬接力手。今天,我也很荣幸地成为其中一员。

在我国五千多年的农耕文明中,有超过90%以上的人口生活在农村,村落中凝结着大量我们民族的历史记忆、文化信仰、道德标准、生产方式和生活习俗。这些我们民族独有的传统文化,至今还存留在广袤的乡村之中。

然而,进入21世纪以来,随着工业化、城镇化步伐的加快,中国的农村正在经历着一场深度、广度上都前所未有的社会转型期,在农耕文明的乡土中国向现代中国的“城镇化”行进中,大批的农民进城务工,原住民纷纷向外迁移,人口递减、村舍荒芜、生活瓦解、记忆流失,空巢化严重。有些村子虽然村庄还存在,但只剩下老弱妇孺,形成了“只有村、没有人”的空村化局面。

这一巨大的变化引起了当代文化学者的警觉。2012年,在冯骥才先生的呼吁下,《中国传统村落名录》认定工作正式启动,先后通过5个批次,将6819个形态完整、遗存丰富、极具历史文化价值的村落列入国家保护范畴。

但即便是这样,面对铺天盖地的“城镇化”浪潮,像大汖(pin)村这样的千年古村仍然难逃厄运,人口从336人锐减到现在的13人,这个正在凋敝的村庄,在村民诀别式的迁徙后从内部瓦解。

不可否认,城镇化是经济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,也是现代化的重要标志。在可以预见的今后数年中,中国农村空心化的问题还会以目前的速度和烈度进行下去,这也必将成为本世纪人类史上最重要的变化之一。

当一个占世界人口五分之一的国家,处在如此剧烈的转变时刻,不留下转型的印痕,不留下可视的影像文本,这无论是对当下还是未来,损失都难以弥补。

自2012年始,我将时间投入到传统村落的立档调查工作中,没有经费,没有终点,但有一点我确信,今天将会成为明天的历史。

系统地记录几千个村庄,注定是苦行僧一般的工作,它需要综合了视觉人类学、社会学、民俗学、口述史等多种方法。除了影像记录之外,还要对其历史年代、形成原因、地质地貌、民族、人口、习俗、物质与非物质文化遗产等方面进行详尽的文字调查。

这项工作如同在敦煌摹壁画,在故宫修文物,枯燥且孤单。

档案式的影像记录有它的特点,即强调真实性与准确性,排斥夸张的、观念的、艺术的表达,所以影像看起来不太“摄影”,这类作品也很难得到各种奖项和展览的青睐,更难被当下认可和肯定。

令人高兴的是,今天“侯奖”把这份荣誉与肯定授予了我,我在高兴的同时也感受到了理解与温暖。因为我觉得,自己不再孤单。

最后,再次感谢评委会,这个奖很沉,它不仅代表着一种荣誉,同时也代表着一份责任与担当。

因此,我当继续前行。 

作品概要

大汖 (“汖”在字典里读pin,与“聘”同音,为高山流水的意思。当地人读“汖”为can,发音介于“蚕”“禅”之间)是一个村庄,一个在中国这块土地上繁衍生息了千年的村庄。它位于山西省阳泉市盂县梁家寨乡,南距县城70公里,北距滹沱河5公里,是盂县境内最古老的村庄之一。

山西省阳泉市盂县梁家寨乡大汖村地处晋冀交界的太行山深处,位于山西省阳泉市盂县梁家寨乡,南距县城70公里,北距五台山100公里,是盂县境内最古老的村庄之一。摄于2019年3月30日山西省阳泉市盂县梁家寨乡大汖村地处晋冀交界的太行山深处,位于山西省阳泉市盂县梁家寨乡,南距县城70公里,北距五台山100公里,是盂县境内最古老的村庄之一。摄于2019年3月30日 大汖村建在一块山体凸出来的大石头上,这块巨石呈45度角向下倾斜,所以村中所有的房屋都依着这块大石头顺坡而建,上上下下十多层,远看就像是一座“布达拉宫”。摄于2019年3月30日大汖村建在一块山体凸出来的大石头上,这块巨石呈45度角向下倾斜,所以村中所有的房屋都依着这块大石头顺坡而建,上上下下十多层,远看就像是一座“布达拉宫”。摄于2019年3月30日

 

大汖是个非常奇特的山村,整个村庄建立在一块山体凸出的大石头上,而且这块巨石呈45度角向下倾斜,所以村中所有的房屋都依着这块大石头顺坡而建,上上下下十多层,远看就像是一座 “布达拉宫”。大汖村现在还保留着完整的传统建筑群,传统建筑达到了95%以上,更令人称奇的是,村中所有的房屋都没有地基,不管是二层还是三层的房屋,只凭粘土和石头垒起,而且千年不倒。

大汖村的物质与非物质文化遗产丰富,正因为如此,2013年,大汖村入选了国家第二批传统村落保护名录;2019年,又被评为第七批中国历史文化名村。

但是,现在的大汖村空了。

 大汖村在经历了打工热和城镇化浪潮后,人口变得凋零,从1980年的336人锐减到现在的13人。2018年初拍摄这张全村合影时,大汖村还剩15位村民(一人因瘫痪在床,未出现在照片中)。摄于2017年12月2日大汖村在经历了打工热和城镇化浪潮后,人口变得凋零,从1980年的336人锐减到现在的13人。2018年初拍摄这张全村合影时,大汖村还剩15位村民(一人因瘫痪在床,未出现在照片中)。摄于2017年12月2日

近30年来,随着城镇化快速的发展,大汖村的村民或外出打工,或为了生计陆陆续续离开家乡。村中的人口从原来的80多户348人,走得到现在只剩下了11人,其中年龄最大的84岁,最小的48岁。

大汖村的人口经历了一个由多变少的过程。

1949年,大汖村的人口约为300人。

1970年,大汖村的人口为348人。

1980年,大汖村的人口为336人。

1990年,大汖村的人口为250人。

2000年,大汖村的人口为80余人。

2020年,大汖村的人口为11人。

村民们离开后,房屋因无人维修逐渐倒塌,留下了一具具的空壳。摄于2017年3月27日村民们离开后,房屋因无人维修逐渐倒塌,留下了一具具的空壳。摄于2017年3月27日

村中早已没有了往日的喧嚣,当一户一户的荒废逐渐蔓延,接下来就是整个村庄的荒芜。摄于2017年3月28日村中早已没有了往日的喧嚣,当一户一户的荒废逐渐蔓延,接下来就是整个村庄的荒芜。摄于2017年3月28日

进入21世纪以来,随着工业化、城镇化步伐的加快,中国的村落迅速地进入凋零和消亡期。从2000年到2010年的十年间,中国的自然村落由360万个,锐减到270万个,消失了90万个,平均每年消失9万个,每天消失245个。  

中国的农村正在经历着一场在速度、深度、广度上都前所未有的社会转型期,在农耕的乡土中国向“城镇化”的行进中,大批的农民进城务工,劳动力向城镇大量的转移,致使村落的生产生活瓦解,空巢化严重。有些村子虽然村庄还存在,但只剩下老弱妇孺,形成了“只有村、没有人”的空村化局面。

韩良只在盂县铁厂上班时食指被锯掉一截,单位因伤势小不给定工伤。他后悔地说:“当时谁能想得了那么多呢,光顾着疼了,要是全锯断了该多好呀!就能定工伤了。现在有没有这节一个样,都不好用。上天对我不公,锯手指头还留一节,害得我吃不上劳保。”摄于2017年12月3日韩良只在盂县铁厂上班时食指被锯掉一截,单位因伤势小不给定工伤。他后悔地说:“当时谁能想得了那么多呢,光顾着疼了,要是全锯断了该多好呀!就能定工伤了。现在有没有这节一个样,都不好用。上天对我不公,锯手指头还留一节,害得我吃不上劳保。”摄于2017年12月3日韩二妮说:“我有两个崇拜偶像,她们都是我的亲家。一个是炒着米就死了,一个是做着饭就殁了,都是一针不打就死的。我常和两个闺女说,妈妈将来要是能像你们的婆婆该多好,那样你们就不用受我的连累了。”摄于2017年12月1日韩二妮说:“我有两个崇拜偶像,她们都是我的亲家。一个是炒着米就死了,一个是做着饭就殁了,都是一针不打就死的。我常和两个闺女说,妈妈将来要是能像你们的婆婆该多好,那样你们就不用受我的连累了。”摄于2017年12月1日大汖村的人口减少后,人与人之间的互助显得格外重要,许多靠子女照料的事情变成了互相帮扶。村子里许多老人都搭伙结伴在一块生活,一起做饭,一起劳动,互相帮助和照顾。韩成绩和韩双珠平常在一起搭伙,韩成绩负责做饭,韩双珠负责拿主意。摄于2018年5月21日大汖村的人口减少后,人与人之间的互助显得格外重要,许多靠子女照料的事情变成了互相帮扶。村子里许多老人都搭伙结伴在一块生活,一起做饭,一起劳动,互相帮助和照顾。韩成绩和韩双珠平常在一起搭伙,韩成绩负责做饭,韩双珠负责拿主意。摄于2018年5月21日韩良虎的母亲去世后,就剩他一人留守在村中,浆洗缝补全靠自己。他说:“我在村里有六间房和一条叫虎子的狗,另外我还有几只羊,大羊去年生了3只小羊,今年又生了2个,我感觉我生活在大汖很满足。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,对我来说,满足就是柜子里的米,满足就是新出生的羊,满足就是早上起来身体哪都不疼。”摄于2017年5月12日韩良虎的母亲去世后,就剩他一人留守在村中,浆洗缝补全靠自己。他说:“我在村里有六间房和一条叫虎子的狗,另外我还有几只羊,大羊去年生了3只小羊,今年又生了2个,我感觉我生活在大汖很满足。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,对我来说,满足就是柜子里的米,满足就是新出生的羊,满足就是早上起来身体哪都不疼。”摄于2017年5月12日

大汖就是这样一个空了心的千年古村,她在经历了打工潮、城镇化后,人口日益凋零。她跟中国大地上成千上万个城镇化进程中的古村落一样,气若游丝,命在旦夕。

不可否认,城镇化是经济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,也是现代化的重要标志。目前,美国的城镇化率是82%,英国是83%,日本是94 %,中国现在还是50%多。所以说,在可以预见的今后几十年里,中国农村的空心化问题,还会以目前的速度和烈度一直进行下去,这也必将成为本世纪人类历史上最重要的变化之一。这种变化会一直持续到普遍的、不安于现状的原因消失后,才能达到新的均衡。

每年的秋分过后是收割谷子的季节,随着村民不断迁出,耕地逐渐减少带来山林的持续恢复,野生动物对留守村民们耕种的土地损害越发严重。韩水成说:“以前村里人都在的时候,种的地多,山鸡、野猪们容易吃饱。现在就剩几户人了,我每年种下的谷子多一半都会被它们吃掉”。摄于2018年9月25日每年的秋分过后是收割谷子的季节,随着村民不断迁出,耕地逐渐减少带来山林的持续恢复,野生动物对留守村民们耕种的土地损害越发严重。韩水成说:“以前村里人都在的时候,种的地多,山鸡、野猪们容易吃饱。现在就剩几户人了,我每年种下的谷子多一半都会被它们吃掉”。摄于2018年9月25日每年的石龙王爷庙会,大汖村外出的村民不管走得多远,都会在这一天赶回来参加石龙王爷的祭祀活动。同时,七月十五也成为了大汖村民每年唯一团聚的时间。摄于2017年9月5日每年的石龙王爷庙会,大汖村外出的村民不管走得多远,都会在这一天赶回来参加石龙王爷的祭祀活动。同时,七月十五也成为了大汖村民每年唯一团聚的时间。摄于2017年9月5日 回村赶庙会的儿女们为留守的父母尽孝心。摄于2017年9月7日回村赶庙会的儿女们为留守的父母尽孝心。摄于2017年9月7日

空村化已成一种不可阻挡的趋势,像大汖村这样传统的、自然的、古朴的村庄,先是悄悄地在我们身边消失,然后慢慢地在我们的视野里消失,最后,将在我们的版图上消失。

大汖村的上空是一条繁忙的航线,韩爱果每天都会坐在门口看飞机。她说:“我一辈子没出过远门,最远就到过盂县县城,我也不想去更远的地方,走得远了没亲人。我们村子上头每天都有飞机过,我没事就坐在门口看飞机,不知道飞机是要飞到哪里去?也不知道飞机上坐的都是些什么人?那些坐飞机的人一定很有钱,他们吃得肯定好,不知道他们从天上飞过的时候能不能看见我?”摄于2018年9月24日大汖村的上空是一条繁忙的航线,韩爱果每天都会坐在门口看飞机。她说:“我一辈子没出过远门,最远就到过盂县县城,我也不想去更远的地方,走得远了没亲人。我们村子上头每天都有飞机过,我没事就坐在门口看飞机,不知道飞机是要飞到哪里去?也不知道飞机上坐的都是些什么人?那些坐飞机的人一定很有钱,他们吃得肯定好,不知道他们从天上飞过的时候能不能看见我?”摄于2018年9月24日 

因此,我们有必要认真地记录这样的一个村庄,记录下这个村庄曾经是如何存在的,否则人们会终将忘记这些地方的模样,我们将以一个村庄最后的影像告诉后人,我们曾经这样与它依依惜别!

 

摄影师简介

王晓岩,1994年毕业于天津工艺美术学院摄影系,现为中国传统村落保护与发展研究中心专家委员会委员,中国传承人口述史研究所学术委员会委员,天津大学冯骥才文学艺术研究院兼职教授,世界华人摄影联盟成员。

先后拍摄出版有《记忆天津》《一个古画乡的临终抢救》等20余部图文书,应邀参加了国内多项申报世界文化遗产项目的拍摄工作,并在国内外发表了大量专题作品,获2008年中国青年年度摄影家称号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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